从此刻开始,我要杀死我自己。
高二的一天,杨程很自豪地告诉我她们班的语文老师很会出作文题。「这周她给的周记题是『慎独』。」
「非常有品味吧?」她笑着说。
我当时是怎样应答的已经记不清了,但我肯定心中是有羡慕和嫉妒。这个题目当然非常好。至今我还时不时地想起这两个字来。因为我天生比较「独」,却又自制力不足,如果以这个主题来书写我的故事,总结起来只有失败这个结论。
失败也没什么(不好)。就像虚荣与不诚实,没什么不可以接受的。她们是奸角、恶棍,是引人发笑的跳梁小丑,是君子和英雄绝对不会沾染的毒药。
我的天性却沾染上了她们。
我不知是先天有着这样的趋势,还是后天受了环境的影响,走到这里。不幸的是我读了书,接触到文艺作品,知道了英雄与圣人们的道德标准,同时又不幸地敏感到察觉偏离高尚道德带来的痛苦。
当我站在泥沼中仰望恒星,我为自身的可鄙的品质自卑;当我低下头,任由自己下沉,拥抱那团泥沼的时候,我又感觉很好,感到自己有无限的可能。「只要不去看那光簇,就可以骗到自己,骗到别人,遮盖住污泥。」或者我可用分数装点表面,以衣装保持鲜亮的外表,不在言语上透露下面的东西,也尽量不把她们展现给别人,就紧闭心门。
因为害怕别人像我一样认为我的内心充斥污泥而无珍珠,因为害怕受到利器伤害,所以紧闭我的壳。时不时怀疑自己其实是块扁平的石头,因为没有向外人打开过「那道缝」。「也许『那道缝』其实并不存在?」
以往生活的驱动力是圆谎,是维持虚荣,所以当我感到厌倦,感到继续装饰表面是艰难而无望的,是毫无意义的,只会让我痛苦的时候,我就停滞不前了。 以往我以愤怒和羞愧为燃料,誓要向低头俯视我的人物报仇雪恨。而今我恨不起来了,因为我知道她们是不可恨的;怨恨只会变成嫉妒,会狠狠拉我沉沦。
天性是可以改变的。
或者说,人格是可以改变的,成果是可以改变的。我还是拥有无限可能的种子,待施之以营养、水分、阳光和信念,假以时日,又会长出不一样的枝丫(Zweig),开出不一样的果(effect)。
我应该愤怒,应该不甘,应该向谁人(たれ)复仇。但那谁人指向的是虚无,因为没有人理应承受这样的怨怼,也无法承受。
我要向虚空复仇,向痛苦复仇,向抑郁复仇,向沉沦复仇。向过去的我复仇。
在此时此刻决定,我要杀死我自己。